2010年5月27日 星期四

《清明上河圖》的屋頂

上次講到《清明上河圖》的屋頂,諸本畫法不同。這裡舉張擇端本和乾隆本為例,乾隆本太過整齊,十足界畫味道。舊時房屋之頂,有新有舊,有高有低,豈能一律?諸本之中,唯張本得之。





2010年5月22日 星期六

《清明上河圖》的風和水

  你會畫「風」嗎?繪畫最難就是畫看不見、摸不著的東西,風、聲音、空氣…..都是難畫的事物。一九五一年,老舍造訪齊白石,在桌上看到清代诗集,隨手翻開,見查慎行有「蛙聲十里出山泉」詩句,遂以此為題,請齊白石作畫。齊思索良久,數天後畫一山泉,從山澗亂石中流出,中有數隻蝌蚪。畫面上沒有青蛙,但蝌蚪隨山泉而出,蛙聲已得矣。齊白石不善山水,但此構思頗為精妙。



  《清明上河圖》三個版本,故宮張擇端本中酒旗皆下垂,可知該天沒有風。另一證據是河上沒有船懸帆;所行者,或搖橹,或縴拉,或篙撐。汴河係引黃河水而成,水流甚急,且糧船皆逆流而上,沒有風的助力,當然非常辛苦了。

  仇英本的水和張本不同。張本的流水,是大河之湍流;仇英改為白頭浪。這種浪如沸如煮,必須風大,方始出現。可惜河面帆船的桅桿,都是垂直平行的,好像這些船都在靜水中,絕無搖擺,這是矛盾一。仇英確實畫了風,酒旗飄揚,虹橋兩岸的楊樹,也順風飄搖,然站在高處如虹橋頂的人,衣裾沒有一個飄動的,這是矛盾二。宋‧文同《晚至村家詩》:「舊裾飄風採桑去,白袷卷水秧稻歸」,清‧厲鶚《疏影‧輕陰冉冉詞》:「寒添白袷清明後,掃不盡隨風微斂」,寫風都很細緻,仇英之思慮,不能稱工巧。

  至於乾隆本,也畫了風,風向和仇英本相同,且有人在放風箏,河面細波微瀾,可見只是微風,較仇英為合理矣。此種院畫,奉命而作,歌頌太平,故處處小心,就連城內外的屋頂,瓦片簇新,沒有一塊破損,韻味全失。前隔水上有乾隆御製詩:「蜀錦裝全璧,吳工聚碎金,謳歌萬井富,城闕九重深」,這就是政治主題。

  《曆書》謂:「春分後十五日,斗指丁,為清明,時萬物皆潔齊而清明,蓋時當氣清景明,萬物皆顯,因此得名。」氣清景明,故名清明,是為至要。如果以「清明時節雨紛紛」為特點,便要考慮風雨對每一處、每一人的影響,未必討好。像這樣大場景的風俗畫,張擇端選擇了氣清景明的一天,構思正確。

  ﹝三種版本的水請看下面的附圖﹞

2010年5月12日 星期三

《清明上河圖》漫談

  《清明上河圖》我見過四幅,一是故宮張擇端本,一是仇英本,一是乾隆本,一是現代臨本。此圖臨摹者甚多,聽聞北京榮寶齋馮忠蓮女士臨本甚好,但我只見過廣州某家臨本。

  仇英本其實不是臨摹,而是創作,只是大構圖類似《清明上河圖》而已。所畫者江南風俗,設色筆墨較張擇端遠甚,尤其是樹法,功力相去不可以道里計。
  乾隆本由陳枚、孙祜等五人奉旨作,後半段作青綠山水,頗豔俗,清代院畫往往如此。
  《清明上河圖》的重點在虹橋。張擇端本虹橋為木結構,橋上人來人往,橋下有一大船欲過橋洞,船到橋頭尚未直,有撞橋之危險。船夫蜂擁而出,或放桅杆,或撐竹竿,或長竿鉤搭,或挽繩盤索。橋欄處、岸邊、後繼的船上,都有為之著急的人,眾人的目光投向這一大船,人聲鼎沸,緊張熱鬧。所以我說《清明上河圖》是有聲音的國畫,張擇端不但畫了一個大市面,也畫出了市聲。



  仇本、乾隆本,改虹橋為石砌,整齊光潔,頓失趣味。而最要命的是取消了大船過橋之危險情節,上無呼喊之觀眾,下無博命之船夫,整幅畫由此解散,變成平鋪直敘。高手和俗手之分,有時就差一點點。







  

2010年5月5日 星期三

五四有感

  易中天教授說:「中國現在沒有公德,也沒有私德。只有在熟人之間,才講道德;其他地方就不講。這樣一種道德,顯然是靠不住的,甚至不是道德。」
  時代週報記者問:「有人說,只有人類共同的弱點,沒什麼中國人特有的『國民劣根性』。所謂『國民劣根性』,是殖民主義者的臆造。你怎麼看?」
  易教授說:「我們有三千年的文明史啊!我們是道德感極強的禮義之邦啊!這會兒居然刮起『道德沙塵暴』來,誰甘心啊?」
  這些是很沉痛的話。「禮義之邦」淪落了,這是什麼原因,易教授沒有說。

  一個民族,要有為人公認的倫理道德觀念,這社會才健康。西方的道德觀念,在宗教,在教會;中國以前奉行孔孟之道,二千年「禮義之邦」的基礎就是孔孟,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。
  五四運動提出「打倒孔家店」,把孔孟的鋪頭打爛了。孔孟之道,儒家學說有沒有缺點?當然有。有缺點是不是應該打倒?這是大有疑問的。

  近百年來,我們中國流行革命的思想,什麼舊東西先打爛再說,譽之為「不破不立,先破再立,破字當頭,立也就在其中了」。我這一生看見過很多革命行為,線裝書拆開做爆竹,明清紫檀床鋸開做算盤珠,名畫當作燃料蒸飯,拿著大槓將骨董店中的瓷器打碎,名家印章五分錢一方賣給日本人……在當時,這些行為都視為正確。
  後來事過境遷,又想起老東西了。古瓷古書都是天價,比黃金還貴。慢慢地我發現,那些當年動手打砸的人,往往沒有建設性,往往只會破不會立。你派個班長炸掉大橋,一天可以完成任務;你要他重修這橋,那是沒有希望的,他只會炸,不會造。

  慢慢也想通了,如果沒有立新的本領,最好先保存舊的。新舊不一定是對立的,非要「破舊立新」不可。造新的大廈,不等於要拆掉舊建築,有價值的古建築,是可以和新大廈共存的。用電腦鍵盤打字,也不等於要廢除老舊的書寫。

  五四打倒孔家店的那些人,自己不會開店。你有本事,開一勝過孔家的店,則根本不用去打,孔家店自己就倒閉了。
  可惜孔家店打爛了九十年,至今沒有替代的新店。十三億人沒有一個倫理道德的思想基礎,中小學沒有倫理教育,怎麼會不亂呢。今天看新聞,先是說世博會開了三天,亂了三天,後是說今天是五四紀念日,兩件事放在一起,令人感慨。

  俄羅斯有兩位科學家,建議把月亮移動位置,說好處多多。美國有一位科學家回答他們說:「先證明你有恢復月亮原來位置的能力。」國人應該想想這個例子。